寫這篇文章,並不是要批評任何的醫院、診所、醫療方法等等。事實上在我自發病至今的這10多年間,我受惠於醫療院所的幫助之大,難以計算。在康復之路上,我很感謝我的家人、朋友、老師等等。現在我仍然每日服用定量的小額劑量,雖然劑量在10年間降低很多,但我仍難以完全戒除。在此分享我的心路歷程,分12個短篇。

 

短暫的放假

在OCD發病最嚴重的當下,我每一次的開車過程,都要經歷好幾次的回看、檢查、記錄。這種緊繃的交通OCD生活,我逼著自己過了約1年的時間,在發病的時候雖然很不方便,但是認為自己不能被疾病禁足,所以還是盡量保持交通上的自主性。這樣的生活很艱辛,醫生重複著要曝露不反應,那我是盡量配合他的醫囑、做著他的期待,過著大家要我過的正常生活。

我問了一個問題: 一般人開車時遇到類似碰撞的感覺,之後聽到相應的聲響,難道100%的非OCD人士都不會留心回頭看嗎?

為了探究這個問題,我問了所有我相信不會嘲笑我的人,並很驚訝的發現有大約1/5的人是會回看的,只是不會特地開車回去看,頂多是回頭看(通常回頭看時,前方沒看到的區域對OCD患者來說又是一次新的擔憂事件)而已。而在那1/5的人當中,似乎也是有人 "可能" 是潛在的OCD潛力股,但是尚未有病視感,或是不願意承認。並不是說那1/5都是,我是說有的是。這是我在2006年時對親友詢問後的理解。

在家人的鼓勵下,2006年我決定赴美做交換學生,同年先與交往5年的女朋友登記結婚,之後就帶著她去美國的中西部,我們半渡假、半養病,然後順便讀書。

在美國的那段時間,2006年尾到2007年,我生平第一次經歷到長期離開我的原生家庭的生活,跟一個不同成長背景的女人有志一同,搭機去一所沒有華人社群的美國大學,在西方社會中生活。

出發前,猜想可能會覺得很陌生,好像隨時就會有什麼突發的情況會引發出心中的OCD大怪物,一不小心我就會被吞了。

會嗎? 這是我本來心中的預想,結果沒有。

 

放鬆的旅程: 生活預設值的重設

在國外住的日子,與其說是原本預想的會發病連連,不如說是大大降低了發病源,至於發病源是指什麼,我認為是原來生活的環境、人、社會氛圍等等自己習慣的一切生活預設值。

生活預設值中的每一樣常數都沒有不好,不是說原生環境不對。但是人們會將心中將生活預設值組成一個習慣,成為一種發病資料庫,任何時候只要心中感到不安,就往資料庫中找,找到了符合當下情境的適當發動機組,然後就會發病。所以其實那是自己去找的,並不是環境的引動。

就好像決定要買東西的人去逛百貨公司或線上商場,其實在去之前心中就想花錢了,到了商場後之所以會花錢,與其說是商場廣告/話術/氛圍引動人購買自己不需要的東西,不如說是人自行決定要花錢,只是以什麼產品為出口進行花錢的動作。

然而當我在國外生活時,一切都是重新來,至少以我們的情況來說是這樣。我們並不是去住在親人的家,而是在陌生的學校讀書,每天搭陌生的公交車,走不認識的路,吃沒吃過的飲食,用沒用過的調味料,住陌生的學生宿舍,與各地的外籍學生做鄰居朋友,這一切的種種,讓我的大腦一時之間必需要把大門打得大開,不能設下太多安全區,如此才能即時消化許多需要處理的新資訊。

在這樣的條件下,"想發病" 的需求很低,這是第一點,"發病資料庫" 的內容尚在建立,這是第二點,所以很難發病。

 

情況好轉起來

在腦洞大開的同時,正好新生活其中的大部份新事物並沒有太多的負面壓力,我想這很多都要謝謝我在台灣的家人支持,以及我那位超勇敢的太太,他們大家一起的支撐,讓我對於接受新事物的壓力感大大下降。

如果用醫生的講法就是,這些經驗在我腦中造成了 "陌生,但不一定不好" 的新迴路/新連結,因此我逐漸變得對預期外的事物不會先預設為負面,如此的正面循環,對我的OCD痊癒是很有幫助的。

海外生活很有趣,才剛習慣了就要回去。就在我們對於當地的氣候、人文、環境等越來越得心應手之後,交換學生的期限也到了,我與太太在最後的那一週,把想買的想做的事情都準備好,便回到台灣了。

 

台北工作&台中生活

回到台灣,我一回到自己家浴室的那一刻,馬上就又OCD發作了,想要更乾淨,想要再洗一次手,想要這個、那個種種。這些想法怎麼在海外就不會竄得那麼快、那麼強烈呢? 為什麼我在外面住的時候就可以忍受很多在家根本不能接受的事情呢?

這些矛盾的感覺迫使我不斷去探究自己的心理,我想瞭解心中的機制到底是怎麼運作來的,或許更瞭解自己之後,我能夠預測進而控制。

在臺灣的生活中,家人的關心與朋友的往來,再再提醒了我什麼事情是應該要記得去擔心的,什麼習慣是應該要回想起來的,接著我就OCD復辟了。

雖然當時我才25,跟大多數的研究班學生一樣沒有特別的賺錢能力,但是有了婚姻關係後,為了有獨立的經濟,我選擇週間在台北工作,週末回台中的學校讀書修課寫論文,與太太過著週末見面的生活。

說真的這種生活那叫一個苦悶。但是好像越是苦悶與勞動的生活,我就較不會猛的發病。當時我注意到這個現象。這只是現象,本質上來說,我的焦慮感在心中仍是在燒的,只是不太去特意找暴發點,因為北、中來回,工作、學業中奔走的生活,再加上太太與我的關係要顧好,已經讓我疲憊不堪懶得想太多。

 

2008年畢業

在08年夏天,我終於熬出頭給畢業了。然後找工作找了1個月,就又回到台北的研究機關上班,這一上就是陸陸續續的到了2010年。這時的我,較比05年時的發病的那個我,已經是2個人了。

在社會上,我必需上班,我必需有正常的表現,沒辦法想早退就早退,就算身體情形不佳,也要勉強自己去面對社會的期待。我知道以上這些對於沒精神病的讀者來說根本廢話,但是對於有精神疾病並且正在發病的人來說,光是要在早上掀開被子都是一種跳躍心境的決定。

因此在重新回到社會後的1年左右,我便大致上可以適應了,但是生活中會迅速累積發病資料庫,並且隨時都感覺得到當上下牙齒刻意放在一起時,上下兩邊是會 卡卡做響的,也就是說,精神上常常處於一種緊繃狀態。

 

鬥而不破、懸而未決,可用也

緊繃狀態並沒有造成05年時的生活失能,所以還過得去。

我學著在睡前,每天睡前,把自己今天遇到的需要去檢查但是尚未去檢查的事件都寫在一本OCD筆記本上,不管是啥,先寫再說。

這很有效,大幅度地降低了我的睡前焦慮感。

在這段時間,我回想到我小時候想過的一個問題,發明燈泡後,夜間看不清的問題解決了,原本人們對黑暗的巨大負擔被解放了,但是人有變幸福了嗎? 

你如果沒聽懂我的思維,我再講3個例子,請好好揣摩,因為這很關鍵。

 

-1-在留聲機沒發明前,人一直企盼有個能夠記錄聲音的東西,並且許多時候重要的聲響都因著沒能物理性地記下而讓然感到惋惜,後來發明了留聲機科技之後,這個問題被基本上解決了,然後呢?

-2-在飛機、鐵路發明以前,人一直希望能更快速地移動,很多憾事都源於運送速度不夠快,後來隨著交通應用技術發明,現在高鐵、噴射機解決了在地球上的交通問題,然後人類就沒有因為交通速度不夠快而產生的憾事了嗎?

-3-在抗生素發明以前,人類這個種族中的每一位,都很可能因為簡單的細菌感染而提前離世。抗生素發明了之後,人類這個種族在疾病與死亡的這個主題上,就過得比較愜意了嗎?

這是我小時候每次聽偉人故事後,回頭想的一個問題: 到底某一項單一發明解決了哪一些人類的根本的問題沒有??

 

沒有,根本沒有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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